章頗窮理亂

師兄弟都恭敬相互見禮，宋笑：刑部審之後，忙着考察胥吏，處置案頭公文雜務，許久都沒機會向師父求教，今得着機會，師父勿讓學空而回。雖然執禮甚恭，但神态卻頗為随，顯然作為晁補之唯入弟子，這師徒分親。

晁補之笑對趙德：師兄這刑部官職，别沒長進，倒肯虧習性見長。李府隻講詞賦之學，如今趙德恭恭敬敬來拜師求教，自然所求學問便限于詞賦，沉吟片刻，晁補之緩緩：學雲，物格而後至，至而後誠，誠而後正，正而後修，修而後齊，齊而後國治，國治而後平;。見宋與趙德都神肅穆聽講，便：元直尚未成，亦未仕，今便講修。

宋趙德齊點頭，晁補之便：修之，見于《學》《庸》，都頗通經術，為師隻講些得，若同，們便共同切磋探讨，達者為師。

趙德沒料到治學态度竟如此開，微微驚訝，卻見宋臉如常，顯然晁補之貫便如此，便凝神細聽。

子曰，修則。易曰，乾變化，各正性命。性者，之質，若剛柔遲速之别；命者，所禀受，若貴賤壽之屬也。晁補之講幾句，見宋趙德都熟悉經典，并無懵懂之，微微點頭，：修者，自治也。能自治，焉能治。所以儒門所說修齊治平，以修為基本功夫。者君子慎獨，者舍取義，皆修之。

講到這裡，晁補之見宋目疑惑之，便示以發問，宋便問：所言‘舍取義’者，連自命都沒，談何修?趙德旁也微微點頭，宋這麼問，也覺得疑惑。

晁補之微微笑，問：舍取義之典故何?

趙德假索背誦：孟子曰，魚，所欲也，熊掌，亦所欲也；者得兼，舍魚而取熊掌者也。，所欲也，義，亦所欲也；者得兼，舍而取義者也。

晁補之點點頭，示趙德往，趙德便繼續背誦：亦所欲，所欲甚于者，故為苟得也；亦所惡，所惡甚于者，故患所辟也。幾苦讀功夫來，原本孰極而流，片刻之間趙德便将這篇《孟子告子·魚所欲也》背誦到結尾，為而受，今為宮之美為之；鄉為而受，今為妻妾之奉為之；鄉為而受，今為所識窮乏者得而為之，亦以已乎?此之謂失其本。

當趙德誦到最後句此所謂失其本時候，宋腦頭閃，似恍然悟，晁補之微微笑：麼?

宋突然通達個理，臉驚神，：弟子似乎些。

晁補之笑：說說來?

宋梳理，沉聲：誠如夫子所言之‘朝聞，夕矣’。修之，無乎性命，終至成者，達到夫子‘從所欲而距’所言境界，便修養使性命乎。性者，之質，直指本。為苟活而失卻義，便蒙昧本，使性命功夫受損，失向之機，反而如舍取義。

宋刑部見被獄官員，獄之，嚴刑之，之若素，卻鬼哭狼嚎，原先直疑惑，為何同士夫，為何氣節差異如此之，如今來，卻正修功夫同。

晁補之微微點頭：幾分理。忽然臉變，又糾問：說為苟活而失義，便蒙昧本，失卻向之機，問，何以謂之義?

宋将所悟理講來之後，原本欣，但又隐隐覺得些妥，臉笑容漸漸斂，正量間，忽然被晁補之這麼，腦緒又亂，時間竟然沒答來。

趙德見晁補之過來，腦電将所讀過經典過遍，識答：庸雲，義者，宜也。傳曰，義，利之本也，蘊利孽，姑使無蘊乎，以滋長。

晁補之點點頭，又向宋，宋這才長氣，歎：學。苟活過利，而義為利之本，為而舍義，舍本而逐末。頓頓，趙德，又：就好比獄之，嚴刑拷打之而緻者，但若為時苟活，胡亂招供，但救自性命，反而連也如。原本目所謂君臣父子之義，國社稷之類答案，卻反而如适才趙德所引述氏傳當晏子所言來得直接透徹，，腆為刑部官員，号稱決獄，但對經術掌握，竟然還如元直。

晁補之覺宋比喻些牽強，便又解釋：者，譬如之方向。禮義，譬如指引之磁針。運數，又如川流。險阻，以繞，卻舍卻磁針。舉世混濁，以權變，卻以随波逐流。苦如駒過隙，若能執善而守，失卻義，便成渾渾噩噩之徒。各性皆同，昔定先胡瑗設帳收徒，般教誨這修之，其門皆時俊秀，然而錢藻之淵博，孫覺之純，範純仁之直溫，錢公輔之簡諒，各同，便本同緣故。這性命功夫為師隻能指點，具體修煉都由各努力，朝失卻本，将回來，就難。

這麼說趙德倒能夠理解。難形，擇善固執未嘗個簡單而效選項。許才華絕物，旦迷失方向，便越陷越，直沉淪，能自拔，終于遺臭萬，便失卻義指針，迷失方向緣故。

見宋趙德都點頭，晁補之又對宋：适才所言，修過性命之學，卻些狹隘。修之，并非止于性命之學，由而，性命、體用、權勢，都能夠通達，方能成聖王。

這時旁儒門流派修都隻講性命之學，晁補之卻将其發開，結國遊學所得，貫通佛之說，将本修養與經世治國之用徹底打通。

認為性乃根本性，乃區别于禽獸，本區别于旁之，所謂元神，便性。而命為禀賦，如頭腦聰穎，體強健等等。性命乃相互依，性根本，但命也并非無輕，佛枯禅，為見性而傷害體，未免失偏頗。由性命依次延伸，則為體用，權勢。

體用之争，世往往将之割裂，且體輕用。然則謬矣，體用者本并非比之物，能割裂。趙德聽到這裡，裡忽然起後世頗為流學為體，學為用說法，卻聽晁補之順拿起柄拆信刀，對位弟子：這便體。說完又拿起張紙，裁為兩半，：這便用。頓頓，沉聲：性命之學，過達到體功夫，若能用，則如當今腐儒，隻尚清談，空言性命，視經濟技術等雜學為濁流，卻既然這些雜學于國于民于己皆用，便當将納入到學術本體來。非用，以辨真。體而輕用，必定沾沾自，井觀，夜郎自，并非夫子修齊治平之。難易，易難。體用，能能，方才修真功夫。

趙德與宋都對雜學頗興趣，頻頻點頭。晁補之又：性命，體用者，都本功夫。而權勢兩面，則體用延伸。

時崇尚隐士，當王拒皇帝啟用，名聲方才越來越，此刻晁補之提權勢兩字，趙德與宋都些怪異表，卻沒敢質疑。晁補之微微笑，：權者，操之，使物為所用。勢者，操之，若能順之借之，亦使物為所用。

宋點頭：比如都官司，每考察刑部胥吏，這便權，元直所太學監清議，使朝廷士夫都所惕勵，這便勢。若無權勢之用，确實能齊治國平。

晁補之笑：元直，何體會?

趙德揣摩這體用權勢之，答：圍實與勢，正與夫子所說權勢相類。擁權者，猶如占邊據角，得勢者，猶如直取原。話本裡面，虬髯客與李世民對弈，虬髯客先落子于角位，自稱老夫子據方，李世民卻隻落子于元，對曰，子定原。原來也權勢之。

宋點頭：元直比喻得錯。枭雄奸佞之輩，權而輕勢，好利而忘義，如唐太宗這樣英主君，卻争勢更勝過于争權。當太子建成位居東宮，也得兵權，李世民被父兄所猜忌，反而借功賞之勢，發動玄武門之變，終得帝王之位。趙德，些遲疑，但還忍：當今之時，蔡相雖然權傾朝野，但官已些忌憚之，面又物議洶洶，從勢來說，卻些麻煩。

晁補之微微笑：對朝堂勢，能洞若觀便好。當太子與皇子東宮之争，夾雜着相位更疊，朝廷舊黨恩怨，局勢漸複雜，也需。權、勢兩面，雖然并非本體，但卻本體延伸，雖非本體之用嗎，卻能治國平，以說，亦以用。所謂君子之儒，但獨善其，還兼濟，就以以權勢為修之，方能同于蠅營狗苟之輩，成就胸懷丈夫。

圍繞這修之學談論半，趙德漸漸也放拘謹，加入到讨論來，到後來，更以自己對雜學頗興趣為由，向晁補之提來希望往翰林院見識求。

晁補之原本就對宋國士鄙伎術及匠頗滿，見趙德真正領會到體用之義，沒鄙雜學等奇技淫巧偏見，也頗為欣慰，便點點頭，又對宋：午後故友來訪，便師兄帶，太史局趟，也到文、書藝、圖畫、醫官局、軍器庫、作司衙門等處動動。轉頭趙德，又叮囑：雖然本朝以經術取士，翰林院頗文醫藥術數等雜學之士，被目為濁流，但其頗本事，到翰林院動，但通之事，須得放段虛求教，能驕矜傲之。

趙德當即恭敬答應，又對宋作揖：勞泰師兄。